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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和沈肄南聊了几句,临走前,野仔奉上佛经,他接过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转身走了。

  沈肄南注意到钟娅歆一直望着底下的布施,问:“想去吗?”

  宝珍抬眸看着他,“……嗯。”

  “那就去吧。”

  钟娅歆点点头,笑了,沿着佛梯而下,走了叁块青石板,见身边没有人,她停下,回头,掀起眼皮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男人。

  宝珍奇怪地问:“沈生,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他嘴角啐着淡笑。

  发起这场善事的人,却并未参与其中。

  真奇怪。

  钟娅歆不懂,也想不明白。

  沈肄南目送她一步步走到底,纤细的背影披着日晒的金光,影子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有两个布施的人朝左右两边移,给她让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布施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黄封装钱,正反两面都写着大大的“佛”字;一样是灰色布袋装的粮食,足秤的米,听说每袋有二十斤。

  钟娅歆先递黄封再给粮食,烈日下,排队领东西的人接过后纷纷道谢,感激的神情与她昔日一模一样。

  宝珍一时感慨万千。

  一轮很快结束,又有集装箱运来装好的大米,搬运的工人穿着破洞汗衫,卖力地搬到布施现场,他们今天都是来做零工的,同样的苦力,南爷给他们的报酬丰厚太多,大家伙都抢着做。

  夏日炎炎,这会正是晒的时候,钟娅歆抬手擦了擦额角溢出来的薄汗,旁边的手下见了,连忙找来一把伞给她掌上,趁着这会还没开始第二轮布施,另一位有眼力见的拿着蒲扇为她扇风驱热。

  “大嫂,这天热,您要不去歇会,别中暑了。”

  钟娅歆淡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又让他们别撑伞摇扇子了。

  佛门重地,眼下也不合适。

  又过了五分钟,第二轮开始。

  宝珍派给每一位到她跟前的人,她见了芸芸众生,芸芸众生见真佛。

  喝水歇息时,钟娅歆想起沈肄南,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抬眼望去,日光刺眼,宝珍不适地迷起眸子,可就这一眼,让她蓦地震在原地。

  遥远得已经泛黄的记忆涌现,那是1989年7月21日,与现在一模一样。

  沈肄南仍站在那,长身玉立,清冷矜贵,垂拱门下,他的身影被大片暗影罩住,看不清,只余朦胧剪影。

  似隔雾观山,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见他的第一年,便是如此。

  与那年不同,如今的沈肄南最后会走下佛梯来到她跟前。一柄黑伞罩上,遮去灼灼的日光,他会站在她面前,垂眸,含笑地凝望她。

  “怎么今天总是心绪不宁?”

  “沈生。”

  “嗯?”

  “1989年的7月21日,我在这见过你。”

  沈肄南眸光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他也没有笑,而是温和地问她:“那个时候我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你?”

  钟娅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应该是的吧?

  她站在佛梯之上能够俯瞰排队的人群,可是,当她站在佛梯之下抬头仰望时,只能窥其一角。

  “对不起。”他很认真地说。

  宝珍微微歪着脑袋看他,不懂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她笑着说:“没关系,你现在注意到我了呀,你还带我玩,送我珠宝。”

  对钟娅歆而言,那都是过去式了。

  最困难的那段日子,她面黄肌瘦,丢在人堆里毫不扎眼,沈肄南那样贵不可攀的人,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男人望着她干净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补充:“嗯,注意到了。”

  他最生死一线时遇到她。

  她最穷困潦倒时见过他。

  那都不是最好的时候。

  现在才是,以后也是。

  最后,沈肄南同她一起布施,普通人里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四年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赫赫的东珠市南爷。

  他们接过救济款和粮食,泪眼婆娑喊着“谢谢沈大善人”。

  沈肄南心里无动于衷,面上挂着淡淡的笑。

  倒是旁边的傻姑娘似乎颇有感触,双手递出黄封时歪了半边身子凑到他跟前,低声笑着说:“谢谢沈大善人。”

  男人轻飘飘递去一眼,似笑非笑:“大嫂如今也学会拿我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

  “先把你嘴角的笑给我放下去。”

  宝珍立马抿嘴,顶着双亮晶晶地桃花眼乖巧地看着他,像在说,你瞧,我放下了。

  布施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十几轮过去已经到下午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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