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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聊了许久,方才知道张公子竟然与府上结了良缘。”晏决明笑得温和儒雅,“如今想来,胡姑娘和张公子当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胡婉娘煞白着脸,笑得勉强。

  可晏决明仿若浑然不觉她的异样,继续说着张子显在书院多受师长、同窗的赞赏喜爱,赞誉之词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程荀眼看着胡婉娘脸色愈发苍白难看、就连步子都有些虚浮滞涩,乖觉地走上前扶住了她。

  晏决明察觉到程荀的动作,话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可他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深深扎进了胡婉娘的心口。一行人刚走进一处亭台,胡婉娘就强笑着借故离开了。

  林氏当即就松了口气。方才看见二人落在后头交谈,她的心都提了起来,此刻连忙道暑热难耐,让她好生回去休息。

  一路上胡婉娘都板着一张脸,飞快地往前走。程荀艰难地紧跟在身后。这些天扬州下了几场急雨,空气潮湿,她膝盖上的旧伤又犯了。

  待走到屋内,她狠狠将门砸上,扑进被褥里大声啜泣起来。

  程荀使了个眼色,一群无措的小丫头悄声走了出去。好一会儿,胡婉娘突然起身,冲到梳妆台前,举起了剪子。

  程荀吓了一跳,当即冲上去夺剪子,可胡婉娘这回好像铁了心,一双眼睛充血发红,死死攥着剪子不放。程荀不敢懈怠,使出了浑身力气,争抢之中,二人交叠着身子倒在地上。

  眼看那剪子锋利的刃口一点点贴近胡婉娘的脖颈,程荀的心弦也绷紧了。长久的压抑和烦躁直冲天灵,她忍不住大喊一声:“你若是死了,所有人都得陪你一起死!”

  这话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胡婉娘手上一泄力,剪子猛地回收,刃口当即划破了程荀的手心。

  鲜红的血溢出来,疼痛让她发热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程荀抿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找补。

  可胡婉娘仍呆坐在原地。她双目空洞,半晌,幽幽开口。

  “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父亲,母亲,兄长,就连你们这些成日围着我转的下人,平日里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惧我怕我、利用我。你们谁真心为我想过?”

  理智告诉程荀,此刻她应该说些好话,将这场面应付过去。与胡婉娘相处多年,她最了解要如何捧着、哄着这位大小姐了,不是么?

  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和精神的疲累像座大山,死死压着她。手里的血仍然淋漓地滴着,甚至落到了胡婉娘那精心挑选、昂贵奢靡的衣裙上。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像她那般,什么也不管,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

  “活了十多年,此刻才知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宠爱是假的,尊荣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她低声呢喃着,目光好似一截朽木,干枯、残败、死气沉沉。

  程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想,自己应该感到痛快。快意也恰如肆虐的风,正在她心中冲撞着。她真想告诉她,婉娘,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你活该。

  可在那快意之中,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一丝悲哀。

  为谁而悲哀呢?她不知道。

  最后,她也只是顶着往日那张大丫鬟玉竹的面具,惶恐小心地赔罪、将她扶起,温言软语地劝慰她,府中怎会没人真心为您呢?您可是胡家的独一个的大小姐啊!

  胡婉娘木着一张脸,至于听进去没有,程荀也不甚在意。她叫来小丫鬟,打扫干净屋子里的血迹,帮胡婉娘梳洗换衣,伺候她上床小憩。

  或许是今日起得太早,也或许是心神俱疲,胡婉娘很快就睡着了。程荀叮嘱丫鬟们务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然后看着自己匆忙裹起的伤口和染血的衣衫,离开小院往偏房去。

  刚走过一处小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程荀转身望去,去见一间空荡的柴房半掩着门。透过缝隙,里面居然站着晏决明。

  她有些讶然,连忙跑了过去。

  将门关上,再转过身来时,晏决明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他拉过程荀的手,将那胡乱缠着的染血布条解开。一条细长的口子横亘在手心,血迹糊了满手,割得深的地方,连皮肉都翻开了。

  他的指腹轻柔地拭过干涸的血迹,片刻的痒意好像比那痛感还要强烈,程荀忍不住缩了缩手。

  可晏决明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他语气平淡,却有无法掩藏的可怖和森然。

  “是谁弄的?”

  “不严重。”程荀不愿多说,晏决明静静凝视着她,她闪躲了下才道,“胡婉娘想寻死,我和她抢剪子的时候划到的。”

  “她想死就死,别管她。”

  晏决明抬起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火辣辣的伤口碰到凉意,疼痛都削减了几分。

  他躬着身子,那双湿润深邃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她,轻声问,“疼不疼?”

  心跳好像突然加快几拍,程荀不自在地挣脱开,将手放在身侧,衣袖藏了起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晏决明与平时有些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这走?”

  “我让人在晴春院门口看着,若是见到你出来了便带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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