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上

啦哗啦的声音灌进耳道,让司机和后排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模糊。

  有些卸力地偏头,身子往车窗一侧靠去,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短暂地放空了一瞬。

  近在咫尺的暴雨声冲刷着耳膜,入目是一片流动的浓黑,像是各大app里需要会员才能享用的顶级白噪音。

  些许疲倦之下,梁月听难以抑制地出了神。

  这是她穿梭于无人区旷野,跨越无数个省市,烧掉汽油和对故土的留恋,永远在路上追风暴的第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自己形成习惯与肌肉记忆,关注实时气象,永远往龙卷风、冰雹与雷暴中去。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到底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了。

  青年人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大有所谓,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略显兴奋地在后座上聊天,聊关于人生的选择与理想,像朦胧模糊的背景音。

  梁月听靠在车窗边,沉默地想。

  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还不知道理想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不如暴雨下的一把伞,破旧出租屋里的最后一把挂面。

  其实这个问题采访时也问过很多次,但回答结果总是不会出现在最后的成品稿件中。

  因为她哪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呢。

  她只是无聊而已。

  她只是觉得循规蹈矩的人生很没有意思而已。

  毕竟从她十六岁那年开始,人生的轨迹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充满荆棘的那一侧偏转了。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走在康庄大道上的人。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拉回了漫无目的的思绪,随着后排几声惊呼,越野车车头猛然向左侧边滑,又被刹车短暂停住。

  强烈的倾斜感和刹车推背感使人猛地往前,又被安全带束缚着,重重弹回座椅上。

  梁月听的额角在车窗玻璃上狠狠磕了一下,痛感急促,使人下意识皱起眉。

  一片惊呼声中,她伸手紧紧握住车窗边缘,蹙眉往驾驶位看。

  越野车左前方的轮胎卡在泥泞的路坡上,整个车辆趋势向下俯冲,斜横在道路上。轮胎卡得极死,要上不下,在暴雨的冲刷下,还在顺着泥水缓慢下滑。

  司机低骂一声,调转方向盘,操作多次,还是难以前进,无法后退,只能堪堪寻到一个最安稳的位置,暂时性地停住了下滑的趋势。

  “开不了了。”几次发动失败,车辆彻底熄火后,司机说道。

  显示台指示灯熄灭了一半,发动机停响,显得雨声更加巨大。

  “啊?那怎么办?”田甜紧紧抓住副驾驶座椅,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和狂风,傻眼了。

  梁月听呼出一口气,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边跟司机确认了汽车状态,得到暂时稳定的回答后,翻出之前在国道行驶中拍下的,路边救援电话的广告牌照片。

  输入号码,拨号,一气呵成。

  但耳边听筒静谧异常,连拨通的嘟声都没有。

  梁月听蹙着眉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发现信号栏空空如也,一格都没亮。

  没有信号。

  北疆地域辽阔,城市与城市之间尽是荒野,就算在国道上行驶,没有信号的情况也时常会出现,何况他们现在并不在国道上,还有极端天气影响,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可是很致命。

  车上四个人轮流拨打各类救援电话,司机也尝试拨通家人电话,或者电台求助,都没能成功。

  窗外是雷电与暴雨,风暴与无人区,原地是短暂安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往下落的车辆。

  像悬在头顶,迟早下落的利剑,使人焦虑不安,不敢坐以待毙。

  司机回想这片的路况,隐约记得附近有个地质勘查工作站,就在来的路上,不算太远。

  几个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由两位男性下车去寻找救援,梁月听和田甜留在车上等待。

  司机对附近稍微熟一些,穿好雨衣,带好手机,确认好地标位置和建筑,带着盛子让下车去了。

  “注意安全。”梁月听说,“找不到也没关系。做好标记,迷路了就原路返回。”

  “知道了。”盛子让冲她们挥挥手,示意她们安心。

  车门打开又关上,暴雨顺着倾斜的弧度灌进来,堆积在皮质座椅上,顺着往下坠。车内再度安静下来。

  田甜大概是被吓着了,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膝,一声不吭。

  梁月听回头望了望,递了瓶水给她,轻声道,“不会有事儿的。”

  田甜顿了几秒后,接过,吸了吸鼻子,“……嗯。”

  车内又恢复寂静。

  梁月听并不是什么喜欢安慰别人的人,看她没什么大事之后,就偏头接着看雨,像在出神。

  倒是田甜,喝了点水之后,缓缓调整过来了,慢慢把腿放下来,坐舒展了,探头,好奇但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