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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能在觊觎王位几十年、始终占据优势的王叔手下,平平安安活到机会终于从天而降的哈日查盖,会是个柔弱纯良的白兔吗?

  程荀一番话,勾起贺川与晏决明万千思量。二人细细琢磨一番,醍醐灌顶一般,身上无不被惊出一身冷汗。

  见二人面色渐渐凝重,身体都紧绷起来,程荀站起身,从一旁小炉上端起煨了许久的茶壶,亲自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

  贺川与晏立勇一惊,赶忙起身,伸手就要接过茶壶,程荀却轻巧地一绕手,避了过去。

  晏立勇与贺川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尽是惶恐和不自在。

  澄净微黄的茶汤,稳稳注入早已放得冰凉的空茶盏中。

  “拿得稳吧?倒茶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从前不知练了许多年呢,还能让你们抢去了?”

  茶水倒得不急不缓,程荀的声音也如叮咚泉水,不紧不慢流淌着。

  程荀朝他们眨眼笑笑,说得毫不避讳,语气中也丝毫不见自怜与神伤,知晓她过往身世的二人都忍不住对视一眼。

  “……怎能让主子倒茶,这于礼不合……”晏立勇支支吾吾道。

  见茶汤色泽澄净,杯中分量不多不少,程荀拎着茶壶满意转身坐下,随意道:“再于礼不合,这茶我也倒了,趁热喝了吧。”

  晏立勇与贺川颇有些无奈地端起茶盏。

  热茶下肚,加之程荀意料之外的一笔插曲,二人心中的焦灼与紧张都缓解不少。

  放下茶盏,二人都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程荀坐在他二人对面,一手撑在矮几上支着头,慢条斯理道:“喝了我的茶,之后便要麻烦你们帮我多办几件事了。”

  晏立勇与贺川利落地站起身。

  “但凭主子吩咐。”他们齐声道。

  程荀垂眸沉吟片刻,看向晏立勇。

  “晏叔,劳烦你先安排些人手,探查一下紘城如今日夜的守备情况。守城之人是谁,城中多少兵力,守城工事几何,越细越好。”

  “属下遵命。”晏立勇道。

  “再给晏决明……”犹豫一瞬,程荀又否决了这个主意,喃喃道,“算了,让他专心前线吧,这个我来想办法。”

  程荀思索片刻,走到悬挂舆图的那面墙前。

  左右看了看,她从一旁的落地青瓷花瓶中抽出一支长长的梅枝。

  她手持梅枝,在紘城以北一带画个圈。

  “紘城已处大齐与鞑靼的边界地带,再往北虽也有兀官、玉柳等边镇,可当初大齐惨败后,这些边镇已鲜少人烟。”

  “如若鞑靼存有异心,妄图入局,紘城便是他们首要攻克之地。”

  程荀眉头紧蹙,大脑飞快转动。

  自晏决明从军以来,自己从他口中得知的西北局势、从兵书上读来的军机谋略、彻夜研读的无数舆图、双脚丈量过的大漠草原,不断在她脑海中交织。

  几乎没有迟疑,她的思绪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鞑靼若想和瓦剌里应外合,恐怕不易。瓦剌如今还困在凉州一线,待鞑靼与其取得联系、达成盟约,黄花菜都要凉了。

  “最大的可能,恐怕还是在大齐东面再开战场,从齐军身后袭击。到那时,大齐腹背受敌,顾哪头都来不及。”

  她才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庆幸,自己曾活过的每一天,都没有白费。

  “风吹,草便动。”

  “鞑靼此番动作不会小,我们能做的不多,提前监视其动向,若万一当真被我说准了,多少也有些应对的时间,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我想想……”

  程荀思忖片刻,举起梅枝,在紘城以北几个地名上划了圈。

  “兀官镇、玉柳镇、清水河、羊川坝。”

  “这一带地势平缓,又有河道,若鞑靼南下,多半会途径这一线。”

  程荀转身看向晏立勇:

  “这一带,就要劳烦勇叔带上人手,再跑一趟了。”

  她看着晏立勇被风雪吹得皲裂的面容,心中很是歉疚。

  晏立勇却挺直了腰背,那双向来深沉的眼睛,恳切而真挚地望着她。

  “能为主子驱使,既是属下之责,也是属下之幸。”

  程荀微微一怔。

  晏立勇这话的分量,多少有些重了。

  他不似旁人,即便从前在晏淮面前,也是备受重用的得力臂膀。

  在亲卫中,他资历深厚、能力高超,更是除却晏决明以外,这三百人隐隐的核心。

  而从晏决明对他的态度来看,二人身份虽有上下之分,可晏决明对他却不似下属。

  三分尊敬,三分亲厚,三分信重,分明算半个长辈了。

  晏决明虽然早就将驱使亲卫的令牌交予了她,可她始终知道,亲卫听从的,从来都是那张冷冰冰的、不会说话的令牌,以及那令牌背后的晏决明。

  对此,她当然并无怨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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