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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吩咐人先将刘大人扶进屋中, 又连忙叫人去找大夫。
不多时, 前院厅堂里就已乱成一锅粥。刘家的女眷、下人哭天喊地地抹泪, 胡家人有心安慰却不敢开口。大夫在内室竭力救治,可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最后,那大夫抖着腿, 难掩惊惧地走出来, 彻底宣判了刘大人的死讯。
江南官场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这么死了。迅速、猝然、毫无预兆。
刘大人死得猝不及防,可这死讯像颗巨石, 砸向看似平静无波的扬州城,瞬间激起万重浪。
首当其冲的便是胡刘两家的婚事。这对双方而言本就有些勉强的婚事,当即就告吹了。胡品之对此如何反应, 程荀不得而知。只是林氏的怒火却几欲烧到晴春院——婚事告吹后, 胡品之央着胡瑞, 终于将府外的儿子记进了族谱。
只是,那位他千恩万宠的外室花娘, 却被林氏拒之门外。胡品之无奈,只好求到胡婉娘这来,让她在林氏面前帮忙说些好话。胡婉娘还未置可否,这件事先一步被林氏知道,当即就抄起家伙在晴春院里狠狠叱骂了一顿胡品之。
其次,便是刘家的反应。当日诊治的大夫在扬州也算是小有名气。据那日在场的小厮与大夫所言,刘大人既没有受到什么言语刺激,更没有误食毒药,只是纯粹的“卒中恶死”。大夫虽已尽力挽救,可最后仍是回天乏力。
刘夫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坐在刘大人床前的地上哭天喊地,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场面僵在原地,最后是刘大人的长子前来带走了尸身和自己的母亲。
或许是一夜的平静、也或许是儿子的劝告,刘夫人最终接受了现实。如今今非昔比,刘家失去了顶梁柱,家中儿子都还未考取功名,胡家又正如日中天,刘夫人表面上也终于收起了对胡家的仇视与敌意。
只是,教训不了衙门里的大人,难道还教训不了市井里的医馆吗?没过几日,刘夫人便寻了个由头,将那日出诊的大夫所在的医馆狠狠砸了。
这招泄愤不算高明,只是医馆自认倒霉、胡家也不愿再招惹是非,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此外,胡家摊上这么一出无妄之灾,胡瑞本就觉得近来运道不佳,这下更是几番派人去姑苏城中请云水观的道士。
好不容易那边应了,这几日就该到了,可又刚好赶上刘家那边出殡、做法事。
胡瑞估摸着,若是此事着急忙慌地请人来家中做法事,倒有几分与刘家打擂台的意思。少许犹豫后,胡瑞最终还是将云水观的道士们请回了家,只是法事的日子向后推了推。
可这一连串的变故,在朝廷一书调令下,都显得好似微不足道了。
七月中,朝廷宣旨,任孟忻为两淮巡盐御史,命其即刻赴任。
新任盐政,居然是孟忻。
这消息好似当头一棒,打得胡瑞当即呆愣在地。
是谁都好,可为何偏偏是孟忻!-
近来胡府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入夏以来,这个顺风顺水多年的宅邸,好似中了邪一般。接连的怪病、死人,从身份低微的下人到统管一方的朝廷大员,都在此毫无征兆地离去。
死亡与病痛带来的阴影,好似一张大网,牢牢笼罩在胡府四四方方的天空上。
水暖鸭先知。可若是寒冬渐近,江水凝冰,水中的鱼儿又何尝不是第一个知晓的呢?
在这深深宅院之中,就连胡婉娘这向来愚钝的脑子,也敏锐地嗅到几分不同以往的气息。可真要让她拨开迷雾、看个清楚,她却不知如何表述。
毕竟这不过是几起意外,不是么?胡府上下,不仍旧是那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模样么?
胡瑞却要警觉得多。刘勤空出来的位置,他想过许多可能的人选,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孟忻坐收渔利。
收到京城邸报后,他当即就去信叔父胡聘。胡聘说得隐晦,可其中深意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两淮巡盐御史,这么一个肥差要职骤然空了出来,朝中蔡尚书、许尚书两党自然不肯错过。两位尚书姿态缄默,可底下的门生党羽却打得激烈。
几番明争暗斗的商讨博弈后,户部递上去了拟任名单。可谁曾想,皇帝看到名单后,竟然大手一挥,选中了全程被两派人默契忽视的孟忻。
孟忻是何许人?当年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就胆敢拒了蔡尚书的赏识,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继承起自己老师崔清的衣钵。入仕这么多年下来,竟然还真了个不偏不倚的“清流”人物。
一个寒门出生、就连老师也早早退出朝堂的穷酸儒生,靠着老师余留的些许政治资本,竟然真的在这朝中拼杀出了名堂。可皇帝偏偏就吃这一套,这些年下来,俨然将他看做了腹心之臣。
皇帝此番特意将孟忻派来扬州,背后的信号让胡瑞心惊胆战。在那不安和警惕背后,还有一层连他本人也不愿面对的羞惭和意怯。
他要如何对待这位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政敌和上峰呢?
这厢胡瑞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那厢一张床榻上的林氏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她眼里,新上司到场,她只顾应酬好后宅女眷便是。至于自己枕边人多年来难言的苦心与意难平,她全然不知、也不愿深究。
只要这府里依旧安生,绮罗绸缎、金簪玉佩依旧在身,她依旧端坐正院,在后宅呼风唤雨便够了。前院男人们的斗争又与她何干呢?她既无法插手、也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多言几句还要被斥责“妇人之见”。巴巴地凑上前问东问西,何苦来哉?
故而,在刘家的风声稍稍过去几日,林氏便迫不及待地下帖子请来孟忻的妻子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