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星砂灼魂
北海的寒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偷渡船朽烂的船板，在底舱的每一个角落凝结成灰白色的盐霜。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咸腥，混杂着铁锈、霉烂木材和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船底深处淤泥的腐败气息。炼器炉里暗红色的炭火是这冰冷地狱唯一的光源，映照着铁十七那张如同刀劈斧凿般粗粝的脸。他庞大的身躯佝偻着，像一头疲惫不堪却依旧守着巢穴的受伤巨熊，独眼死死盯着炉膛内跳跃的火苗。
他的左手——那只新生的、由噬灵草毒藤扭曲缠绕而成、勉强维持着手掌形状的肢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粘稠、散发着刺鼻酸腐气息的墨绿色毒液，如同活物的汗液，不断从藤蔓的缝隙间渗出，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在他面前一块拳头大小、闪烁着幽蓝色星芒的矿石上。那是星辰砂，一种传说中蕴含星辰之力的奇异矿石，此刻却在毒液的腐蚀下，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毒液流淌过的地方，矿石表面竟被蚀刻出七个深浅不一、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的孔洞！
炉火旁，散落着几片扭曲变形的银白色金属碎片。那是三日前，巫铃纵身跃向幽冥战船时，从她紧攥的掌心中迸裂出来的半枚银铃残片。此刻，它们正被投入炉火深处，在高温的舔舐下发出痛苦的“噼啪”声，渐渐熔化成一小滩银亮的液体。铃芯处，两个古篆小字“九幽”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如同两条垂死挣扎的毒蛇信子。
“《天工谱》第三篇……明明白白写着……七宝熔炼，需……需以五金为基，稳其灵性，方能……方能承载星辰之力……”陈百草残影那苍老、疲惫、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铁十七耳边响起，与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毒液滴落的滴答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噪音。
“稳他娘个屁！”铁十七猛地低吼一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自己那只藤蔓构成、不断滴落毒液的“左手”，又扫过炉火中那滩熔化的银铃残液——那里面熔铸着巫铃的绝望和幽冥殿的印记。一股混杂着剧痛、狂躁和破罐子破摔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一把抓过脚边一个豁口的粗陶酒坛，仰头就灌！辛辣劣质的液体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混着喉间翻涌上来的血腥沫子，“噗”地一声，被他狠狠喷在面前那块蚀刻着北斗孔洞的星辰砂矿石上！
滋啦——！
酒液、血沫与矿石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更剧烈的腐蚀声！矿石表面的幽蓝星芒骤然变得刺目，仿佛被激怒！铁十七脸上露出近乎狰狞的狂笑，那只藤蔓构成的左手猛地一甩！原本只是缓慢渗出的噬灵草毒液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同时，藤蔓如同活过来的巨蟒，带着一股蛮横的巨力，死死缠住那块被血酒浸染的星辰砂矿石，狠狠砸向炼器炉那暗红色的炉膛深处！
“五金？老子现在只有这身烂肉和这要命的毒藤！够不够劲？！”他的吼声在狭窄的底舱里回荡，震得顶棚凝结的盐霜簌簌掉落。
几乎在他将矿石砸入炉膛的同一时刻——
咔嚓！咔嚓嚓！
头顶的甲板传来一连串清脆刺耳的、如同巨大冰面碎裂的声响！那是陆昭雪的北海寒气冻住了船帆和部分甲板！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杀意的星图波动，透过舱板的缝隙渗透下来，如同水银般在昏暗的底舱地面上流淌、明灭不定——是夜无痕！他的北斗纹身被全力激发了！幽冥殿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又来了！
“狗日的阴魂不散！”铁十七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死死盯着炉膛。炉火因为星辰砂的投入，颜色正从暗红迅速向一种诡异的青白色转变，温度急剧攀升！他摊开那只藤蔓手掌，掌心处，噬灵草毒液如同沸腾的墨绿色岩浆，不断翻涌、腐蚀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老子倒要看看，是你们幽冥殿的破船硬，还是老子用这鬼石头炼出来的玩意儿狠！”
轰——！
炉膛猛地一震！一股妖异的青紫色火焰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炉壁瞬间被烧得通红发亮！那块星辰砂矿石在恐怖的高温下迅速熔化，幽蓝色的熔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汇聚，贪婪地包裹住那滩银亮的铃铛残液！一柄匕首的粗糙雏形，正在这青紫色的烈焰中疯狂地扭曲、凝聚！匕首的刃身，呈现出一种星辰的幽蓝与银铃的惨白交织的诡异色泽，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凸起的、墨绿色的噬灵草毒纹！
就在这时，底舱角落里最浓重的阴影，如同墨汁般缓缓蠕动、凝聚。一个瘦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是巫铃。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大病初愈，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右腕上，那个炸裂的碧鳞蛊印处，新生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霜纹蛊印，正散发着幽幽的寒光。更诡异的是，一丝丝粘稠的、闪烁着幽蓝色泽的毒液，正从霜纹的缝隙间缓慢渗出——那色泽，竟与炉中沸腾的星辰砂熔液一模一样！
小主，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炉中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雏形，最后落在铁十七那只不断滴落毒液的藤蔓左手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要用这九幽令的碎片……炼器？”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铁十七猛地转头，独眼赤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总比你个蛊婆子整天拿自己喂毒强！看看这个！”他狂笑着，用那只藤蔓左手，极其粗暴地从腰间一个破布袋里扯出半块同样闪烁着幽蓝星芒的矿石，狠狠砸在巫铃脚边！“昨儿从那帮幽冥狗身上扒来的！纯度九成！够不够劲？！”
巫铃的目光落在矿石上。几乎是同时，她缠绕在左腕的银铃锁链如同感应到什么，猛地绷直！发出“铮”的一声轻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锁链的每一个链节缝隙里，瞬间爬满了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碧绿色幽光的蛊虫虚影！这些蛊虫虚影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朝圣般，对着那块星辰砂矿石发出高频的、几乎听不见的“嗡嗡”震颤，仿佛在与矿石内部的某种力量产生诡异的共鸣！
“星辰移位！凶煞冲宫！快！快撤出底舱！下面要炸了——！！！”
云织月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声，混合着某种坚硬物体（很可能是她的龟甲卦盘）猛烈碎裂的刺耳声响，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穿了舱板，瞬间灌满了整个底舱！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恐惧，让铁十七和巫铃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炸？！”铁十七的狂笑僵在脸上，随即转化为更疯狂的咆哮，“老子让它炸个够——！”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