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药香满襟
天光微熹,灰白的晨雾如同湿透的蛛网,沉甸甸地缠绕在陡峭的断崖之间,将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虬枝勾勒成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混杂着无数草木腐败与新生的味道,浓得几乎能滴下汁水来。陈百草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覆盖着薄雪和湿滑苔藓的崖边小径上跋涉,背后沉重的药篓压得他肩胛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拉扯的嘶鸣。
突然,他左手食指上那枚斑驳的青铜药戒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戒指表面那些玄奥难辨的符文纹路瞬间爬满诡异的青绿色锈斑,如同活物般蔓延,指尖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锐痛!
“嘶……”陈百草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如鹰,死死盯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七十载淬炼、早已与万毒共生的躯体,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共鸣!一股极其熟悉又遥远得如同噩梦的灼痛,从五脏六腑的最深处轰然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毒刺的蚂蚁,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脏,沿着血脉向四肢百骸蔓延——这正是当年在暗无天日的药人窟里,被迫吞下那枚噬心蛊虫时,痛彻骨髓的感觉!
“呜哇——!!!”
一声极其突兀、嘹亮又带着无限委屈的婴儿啼哭,如同无形的利箭,猛地穿透前方岩壁的狭窄缝隙,狠狠扎进陈百草的耳膜!
“!”他浑身剧震,枯瘦的手下意识地一抖,手中那朵刚刚费力采下、花瓣边缘还滴着剧毒汁液的狼毒花,“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的积雪上。嗤嗤的腐蚀声伴随着刺鼻的白烟瞬间腾起,坚硬的冻土雪地竟如同遇到滚油的冰块,眨眼间蚀出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蜂窝状孔洞!
陈百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那把老骨头!他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右手死死攥紧了腰间那柄沉甸甸的药锄,手背上青筋暴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身上那件破旧蓑衣早已被寒雾打湿,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此刻随着他身体的剧烈颤抖,簌簌剥落,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的鼻翼急促地翕张着。三丈开外,那个被浓雾和血色藤蔓半掩的黝黑岩洞深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新鲜血腥气正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但这并非最可怕的。更让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的是——那股血腥味中,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压倒性威压的气息!那气息古老、暴戾、仿佛来自洪荒深处,仅仅只是感知到一丝,就让他丹田气海如同被巨锤猛击,疯狂翻腾,几乎要碎裂开来!这感觉……这感觉竟像极了三十年前,他在南海那处绝地,远远窥见一条即将化蛟的巨蟒蜕皮时,所散发出的那种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威压!
“见……见鬼了……”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属于顶尖药人的本能和一丝被勾起的好奇,却死死压过了逃生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和未知的恐怖灌入肺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喀啦!”
脚下,一根早已枯死的鬼针草茎秆被他沉重的皮靴踩得粉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一步,一步,陈百草如同即将踏入地狱深渊的囚徒,拨开一层又一层从崖顶垂落、沾染着暗红血珠的粗壮血藤萝。每拨开一层,那股血腥和威压就浓重一分,他的心脏就下沉一分。终于,当他拨开最后一片黏腻湿冷的藤叶时——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坠地声打破了死寂!陈百草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用以示警和驱虫的青铜药铃,竟因他极度的震惊而脱手滑落,重重砸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滚了几圈,躺在冰冷的雪泥里。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岩洞深处,光线昏暗。一具巨大而惨白的野兽骸骨横陈在冰冷的岩石上,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而在那森森白骨之上,竟然趴着一个小小的、裹在玄黑色锦缎里的婴儿!那锦缎的质地非同寻常,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也隐隐流淌着一种内敛的、水火不侵的柔滑光泽。
更让陈百草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婴儿小小的、才刚刚长出几颗乳牙的嘴巴里,正死死咬着一截断裂的凝血草!暗红色的浆液顺着她破损的嘴角流下,滴落在惨白的兽骨上,洇开触目惊心的痕迹。而婴儿原本有些溃烂发红的牙龈,竟在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快地愈合、恢复着健康的粉嫩!
“隐云谷的……避毒锦……”陈百草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踉跄着倒退半步,枯瘦的手死死捂住胸口,那里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搅动!那些被他深埋心底、如同毒疮般腐烂的、在药人窟里被当作试毒容器的记忆,排山倒海般翻涌上来!撕裂灵魂的剧痛、灌入喉中的致命毒丹、同伴凄厉绝望的哀嚎……而眼前这玄黑色的、水火不侵的锦缎!他死也不会忘记!当年正是穿着这种锦缎、面无表情的隐云谷修士,亲手撬开他的嘴,将那枚能让人肠穿肚烂、神魂俱灭的三尸脑神丹,硬生生灌了下去!
小主,
就在这时!
那趴在白骨上、正用力吮吸着凝血草汁液的婴儿,似乎察觉到了洞口的动静,猛地转过头来!
一线熹微的晨光,恰好艰难地穿透了浓重的雾霭,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了婴儿的左眼尾。
那里,一点鲜红欲滴的朱砂痣,在微光下灼灼生辉!
“呃啊——!!!”
就在陈百草的目光触及那点朱砂痣的刹那,他左手腕间一处早已愈合多年、颜色暗沉的旧疤,猛地爆发出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骨头上!那沉寂了整整二十年、如同附骨之疽的噬心蛊毒,在这一刻彻底苏醒!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枯瘦的手腕上,无数道漆黑的、如同蛛网般的血管纹路,正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爬满了整个小臂!皮肤下传来令人牙酸的蠕动感,仿佛有活物正破茧而出!
“嗖!嗖!嗖!”
三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陈百草身后左侧的浓雾中激射而来!三支淬了剧毒、闪着幽蓝寒芒的袖箭,几乎是擦着他因剧痛而微微侧偏的耳际飞过,狠狠钉入他前方的岩石,发出“咄咄咄”的闷